阴阳江湖之鹤鸣地张(下)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逍遥游》
1
钟嫘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了。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那个俊美的男人正在细心地照顾着她,他拥她入怀,小心翼翼地喂她水喝,不时地露出一抹冶笑,魅惑至极。
起初两天她不但动弹不得,便连说话也没有力气,她只能看见头顶那漂浮的汪洋大海以及那海里游弋的鱼群。
但让钟嫘感到惊奇的并不止于此,而是这地洞的中央竟然还长有一棵大树,树上结着果实,树下坐着一个人。
是的,一个人!
那人不时地跟张青辰交谈着什么,她听不太清只能依稀听到“前辈”二字。
又过了两天,钟嫘能够动了,也能够说话了,她开始打量起那颗树和树下的人,那人倚靠着树干,身体藏在粗大繁乱的枝丫和藤蔓中,“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前几天刚说了一遍!现在又来问!”那人或许是几天前和张青辰说过,此刻略显得不耐烦,“不过算了,谁让两百多年没人跟老子说过话了!”
“两百多年?怎么可能!”钟嫘惊呼道。
“那小子起初也是不信的!”那人向着张青辰努了努嘴,张青辰听见二人对话,便走了过来,站在了钟嫘身边,“在这个地方,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说时,那人的一只手撩开了挡在脸前的树藤和枝丫,一副枯骨嶙峋的身躯渐渐显露了出来,更让人惊奇的是他的另一只手臂和背脊上都有无数的根茎相连到树上,密密麻麻,好不瘆人!
“树人,靠地下养分生存,只要树不死,他就不死。先秦时期,常有诸侯用树人守墓,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见到了。”张青辰道,“你猜他是谁。”
“王三宝?”钟嫘疑道。
张青辰摇了摇头,过去搀钟嫘,钟嫘被他搀着,脸上愈发觉得晕烫,但当她看见自己的手臂上坑坑洼洼、血肉模糊的时候,她就想起在空中楼阁被水龙的毒液喷到了背部,她本就一直对自己的容貌不甚满意,如今她更加不敢去想象后背的可怖样子。
怕张青辰被自己的“鬼样”给吓坏,她想要挣脱张青辰,却又被他死死地牵住。
“他叫桓济,东晋大司马桓温的次子,新安公主的丈夫,那颗迦罗逻舍利真正的主人!”张青辰语带激动,钟嫘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是迦楼罗舍利?”
张青辰摇了摇头,道:“当年桓济被徙置于长沙,新安公主司马道福改嫁王献之,并将迦楼罗舍利作为嫁妆,后传至王献之侄子王三宝手上。
“桓济当时不忿王家夺妻又夺宝,遂暗夜盗宝,不料被王家发现,情急之下,桓济藏起了迦楼罗舍利。王家刑逼无果,又怕杀了他失掉舍利下落,遂秘密关押他二十年,直至王三宝去世,将他锁在了地宫之中,又用秘法将他做成了树人,活到了今日!”
“没想到两百年前竟然还有此隐闻!怪不得王三宝又是要长生又是要涅槃的,原来是丢了迦楼罗舍利。”钟嫘听完,啧啧称奇,“那你这两百年是怎么过来的?不闷吗?”
“嘿嘿嘿!闷?”桓济阴惨惨地笑道,“起初的那十几年真的是闷,闷到想一头撞死!可奈何我死不掉,永生而不得自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悲哀!后来我慢慢就释怀了,没人跟我说话,我就自己跟自己说话!跟天上的鱼说话……我爱这里的鱼,爱这片海,和它阴沉的声调、深渊般的回眸,照耀在它身上的光,如同一万年前一样,寂冷而黑暗……”他抬眼望着上空的海,绝望而又魔怔。
“我们明明在山体里,怎么头顶会有海出现?”钟嫘问道。
“我也不知道,这里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一切的自然法则在这里都形同虚设,那海看着像是庄子《逍遥游》里的北冥,刚进来的时候,我好想还看见了鲲。”张青辰冶笑道,这一笑既苦又美。
“你知道出去的方法是吗?”钟嫘试探地问桓济。
“知道啊!但是我出不去,你们也别想出去!哈哈哈哈!”桓济狰狞地笑道。
张青辰将钟嫘搀扶到了一边,说:“他在这里困了两百年,心里早就扭曲了,又怎么会帮我们呢?你大伤未愈,快些坐下休息!”
“我现在想来是更丑了吧!”钟嫘失落道。
张青辰捧起了她的手,冶笑道:“非也非也!美是什么?丑又是什么?我只知百年之后皆成白骨,你的骨倒有可能比我的黑!”
“噗嗤——”钟嫘被张青辰逗笑了,瞧着眼前这家伙,还真是一点都生不起气来。
二人话匣子一旦打开了,那说不尽的思念和惆怅,一圈一圈绕着二人,讲了两天两夜,直气得桓济在一旁闷闷不乐——这好不容易来了两个人,只顾自己说话,也不理他,如何能够不气!
这日,张青辰无意间在山壁上发现了一个小孔洞眼,忙唤钟嫘来看,钟嫘本如往常一般吃着树上摘下的果子,看着头顶的海,唏嘘着过往和老爹在铁匠铺打铁的日子,听到张青辰的呼喊,便拖着伤体,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只见得张青辰对着那洞眼不停地惊呼:“太不可思议了!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我刚刚看到去年大雪,那个刀客用一把冷月刀砍向我义兄的场景!好真实!真的好真实!”张青辰手舞足蹈地道。钟嫘不解,让他说得仔细点。
一旁的桓济许是闷得慌了,忙抢白道:“那是北冥的海眼,透过它能看见自己这一生中最难忘的瞬间!”
“那我也去看看。”钟嫘毕竟还是小女孩心性,听到这么有趣的东西,也顾不得身上疼痛,凑上去瞧。
只见得洞口另一边,一个俊美的少年刚刚看完了钱塘江的潮信,和着漫天的大雪,与自己的朋友,走进了一家郊外酒肆中。
他仿佛看见了自己,转头看了一眼,那邪魅的温柔一笑,瞬间击中了自己的心!后来来了一个刀客,击败了他的义兄,而他则被一支香迷倒在地……
那是去年大雪,她在打铁铺中帮父亲打铁时看见的男人——张青辰。
“你看见了什么?”张青辰好奇地问道。
“我看到了一个人,但这个人的眼里却永远看不见我!”钟嫘讥道,她想起来张青辰并没有从海眼里看见她,失落地走到了一边。
张青辰听出她嘴中的酸涩,自那日后天天要去那海眼边看上十几二十遍,他想总有一天能够看见她的!
“我知道你是谁。”那日,张青辰突然道。
2
钟嫘心头一紧,又似期盼又似紧张。
张青辰道:“二十年前阴阳行当里有三个结义兄弟,人称‘豫州三振’,老大是道家玄门的吞鬼钟家,老二是儒家的画魂门高手,老三是班门九匠中的鲁班匠,你也姓钟,定是老大钟振理的女儿!”
钟嫘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吞鬼钟家,能吞天地恶鬼,诛邪辟易!可惜我先天不足,爹爹说我没有鬼王气势,难以压制百鬼,遂让我去跟二叔三叔学了儒家和公输家的本事。”
“小丫头,你懂破机关术?!”桓济近乎歇斯底里地吼道。
张青辰和钟嫘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随即搀扶着走到了桓济的面前,“会啊!”
“小丫头!你来!帮我看看这棵树,内里藏着一套墨家的机关阵,可自动运行百年千年,你看能不能破!”桓济的语气中显然多了几分期待,他实在太渴望自由了!
钟嫘听说这树中藏着机关术,心下猎奇,也想一探究竟,飞身上了树梢,细细查看起来。
话说钟嫘学于公输班之后,与那墨家正好是宿敌,相传春秋时期,公输班替楚国制造了云梯等攻城器械,欲攻打宋国。
墨子听说后想要阻止此事,于是对楚王提出要和公输班演示一场楚宋攻防战,公输班使用了各种攻城器械去进攻,却都被墨子的防御器械给克制了下来。
最后墨子告诉楚王自己已经派了三百名墨侠带着器械去帮助宋国守城了,楚王和公输班不得已,最终放弃进攻宋国的举动,但从此也埋下了公输家与墨家的千年宿战!
所以此时,钟嫘如果能够破了墨家前人所制造的机关,无疑是一场公输家传人战胜墨家传人的逆袭战果!
这公输班出身鲁国,故又称作鲁班,其家族世代以匠术闻名。他死后,弟子分裂成九大派系,均被列入阴阳行当之中,称作班门九匠——鲁班匠、扎纸匠、做棺匠、抬棺匠、修谱匠、塑神匠、补庙匠、刺青匠、二皮匠(殓葬)。这钟嫘的三叔学的是鲁班匠的鲁班术,专与墨家机关术相克。
“怎么样?能破吗?”这是桓济第五次发问了,但时间不过才过了一炷香。
钟嫘在树桩的背面找到了机关锁眼,“是墨家的三魂天志锁!”
古时候的锁有两种分类,即外锁和内锁,外锁又被称为挂锁或明锁,内锁则被称为暗锁或机关锁。机关大多嵌有暗锁操控,一旦发动,若不能解锁,则机关永远无法停止。暗锁之中多有隐蔽的锁孔,锁芯的主体则由锁柱构成,每一把锁的锁柱数量多少不一,锁柱越多,破解的步骤便越是复杂。
“丫头,你都捣鼓半天了,到底能不能破!”
“这天志锁设计复杂,内有七十二道锁柱环环相扣,机关运作之时,其锁柱也会跟着变化,想要一步不差地破解至少得用上五千一百八四种法子,但凡中间有一步差池,便是前功尽弃。”钟嫘道。
张青辰闻言,忙问:“如此复杂,你可有把握?”
“这种繁复的破解法我怎么可能去学!我知道一种办法只需一步便能解锁!”钟嫘骄傲道。
“不行不行!你想用外力劈开那锁?那是万万不行的!”张青辰急道,“墨家机关锁,一旦用上外力,顷刻间便能让你玉石俱焚,得不偿失啊!”
“非也非也!如此蛮力非君子所为!”钟嫘学着张青辰的口头禅,道,“破这天志锁有一窍门,鲜为人知,我只需要一根绣花针扎破锁魂,就能一通到底!”说时,从耳后的头发中扯出了一根细长的银针,捅入了锁眼一阵捣鼓,只听得“咔擦”一声,那机关锁竟然节节打开。
伴随着桓济的喊叫声,只见得他身上的树藤正在自动向外抽离,要知道这树藤根茎已在他身上长了两百年,早就融为了一体,此刻分离必然是万分痛楚,好在桓济意志力坚定,任是生生地扛了下来。
不过想来也是,若非意志超人,如何能够抵挡住这两百年的岁月寂寞呢?
桓济叫喊着晕了过去,然后又被疼痛给惊醒,然后再晕过去,如此反复了十几次,才终于脱离了魔树。
张青辰将他从血泊中扶了起来,想要倚在树边,被他拒绝了,他再也不想靠近那棵树半步了。张青辰又将他挪到了另一边,“你没事吧?”
“嘿嘿嘿……死不了!”桓济喜道,“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怎么出去吗?如今我终于摆脱了那棵树,我教你们怎么走,你们把我也带出去吧!”
“只要前辈愿意指点,小子敢不从命!”张青辰也是一喜,这山中无时日,但粗略算来,自己和钟嫘被困在这里怎么也有月余了,此刻听说有出去的办法,如何不喜?
“好好好!你们二人千万别想着诓骗老夫,不然就算你们走出这道门,下一道、下下一道若是没有我的指点,你们都将必死无疑!”桓济威胁道。
“你且说你的法子,我和张公子都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绝不会扔下你不管的。”钟嫘道。
桓济斜了一眼钟嫘,许久,缓声问:“你们进来的时候就没看到什么提示?”
“提示?”二人互望了一眼,又各自思忖了半刻,张青辰抬头望了一眼悬空的北冥之海,若有所思,“难道是那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那就是了!放下你的执念,才能回头是岸!”桓济道。
“可这里是悬空的洞,来时有蝙蝠作桥,走时无物可踏,岂非要堕入深渊,摔个粉骨碎身不可?”张青辰问道。
“你不尝试怎知不可到达彼岸?有时候无路可走才是重获自由的转机!”桓济此刻说话颇有禅意。
张青辰思忖半晌,忽然开口道:“我放下对舍利的执着,你放下对容貌的偏执!”拉起钟嫘的手,轻声道,“一起走出去!”钟嫘脸颊绯红,心下欢喜。
二人踏步走出了洞口。说也奇怪,二人明明伸脚出了悬崖,却是脚踏实地,当后脚踏出,竟然又是走回了洞府,只不过头顶的海此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若非洞中的那棵机关老树和半死不活的桓济还在那,他们还真以为踏进了一个新的洞。
“我们怎么又回来了?”钟嫘疑惑不解。
“好高明的幻术!那么久以来我们一直都以为自己在海底!”张青辰疑惑道,“只是……你看见的还是海吗?”他问向了桓济。
桓济“嘿嘿嘿”笑道:“我从来没有说自己看见的是海啊!我在这里待了两百年了,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快去!那个海眼就是机关,触动它,我们就能上去了!”
张青辰没有跟他争辩,他知道桓济在这里被困了两百年,心里扭曲至极,早已不能用常理去沟通。
“刚才怎么不叫我们去按!”钟嫘气道,要知道,刚才洞口悬崖那一步迈出耗费了她多大的精神力,若非是张青辰自始至终牵着她,可能早就腿软了。
“因为回头是岸是我猜的!嘿嘿嘿!我想知道回头是否真能达到彼岸!”
张青辰被桓济的答案险些气着,但此刻对一个两百多岁的小老头发火并不合适,他忙去看那海眼,只见得海眼已不在当初的位置,若非幻术被破,“海水”退去,恐怕自己也未必能够发现这个机关,他伸手去按那机关时,果然空中响声大作,如雷贯耳!
黝黑的头顶突然炸开一条裂缝,随即那裂缝中透出一丝光明,那光愈来愈大、愈来愈亮,而地上的机关老树此刻也是疯狂生长,枝丫藤蔓直冲天际。
“快跟上去!”桓济喊道。
张青辰闻言,背起桓济,另一手拉过钟嫘,三人沿着树干和藤蔓,一路向上传送,竟然上升了百米之高,触达了又一间墓室之内。
三人从树干上爬了下来,环顾四周,张青辰可以确定,这里才是一间真正的墓室,因为内里只有一口八宝琉璃棺横卧其间,四周空无一物。
“这难道就是王三宝的棺椁吗?”张青辰自言自语,他围着那口棺材转了一圈又一圈,而钟嫘却是被四周的石壁浮雕所吸引,“这是降魔!”
“什么?”张青辰不解地问道。对于佛教典故,他这个玄门弟子本就知之甚少。
“这里的壁画上雕刻着的是释门的诸天神佛,释迦摩尼端坐在菩提树下,十大弟子身旁伺候,天龙八部左右护法。相传佛陀便是在菩提树下悟道,当时有魔王波旬派遣诸魔女引诱、众罗刹投掷利刃兵器阻挠,而佛陀则以慈悲力降伏魔怨,以定慧力明达一切法,成就佛陀正果。”桓济说道。
“咦,你也懂佛?”钟嫘吃惊地道。
“切!桓某释道儒三修,何如尔等见识浅薄还敢班门弄斧!”桓济傲道。
“看来这王三宝是皈依佛门了,我现在想到墓门上‘听经洞’三字的寓意了。”钟嫘道。
“什么寓意?”
“还记得我们踩的那条蝙蝠桥吗?传闻有一个商人在夜晚烤火念经,有五百只蝙蝠被佛音吸引,不惜冒着被炙烤的危险也要舍命听经,后来这五百只蝙蝠转生为人,证得罗汉果位,这便是佛教五百罗汉的来历了。”钟嫘娓娓道来。
“王三宝想要三教并修,用尽一切手段,无非想要成仙得道,长生不死,也不知道他没了迦楼罗舍利,还能成功否?”张青辰看了一眼那口八宝琉璃棺,想要开棺验证。
正此时,墓道中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来了两个人!”桓济耳力聪灵,同时,张青辰手中悄然捏起了三枚五铢钱。
“张爷!钟丫头,是你们吗?”墓道另一边的暗处传来了王狮驼的声音。
张钟二人一喜,忙道:“是我们!”
果然,黑暗中现出两条人影,正是“搬山道人”王狮驼和“九万里云鹏”罗苍。
几人见面大喜,张钟二人说了自己这月余的遭遇以及桓济的故事,王罗二人啧啧称奇,又诉说了自己是如何脱险的。
原来王罗二人与张钟二人一般,也是堕入了幻觉之中,却是被困在了“南冥”幻境,也不知何故,今日突然游过一只大鱼化为巨鹏,天地洞开,二人被推上了墓道。
“想来是我们的‘回头是岸’,让鲲化鹏去了。”钟嫘看了一眼张青辰,眼中满是柔情。
这一举动尽数落在了王罗二人眼中,罗苍本就对为外貌不在意,佩服钟嫘的聪慧与坚强,此刻也是真心为二人高兴;倒是王狮驼,偷偷拉过了张青辰,轻声道:“张爷要想清楚啊!钟丫头人是不错,只是这相貌……张爷知道地张吗?”
张青辰隐隐知道他会说什么,没好气道:“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俺的张爷啊!翡翠无绿之处就是地张,这好的地张能够跟翡翠之绿相互成映,劣质的地张,衬在一起犹如鲜花开在牛粪上,暴殄天物啊!所以这上好的地张大多都是湖绿色、虾肉色,其次是藕粉色、白豆地、紫花地,劣的地张像那象牙地、芋头地,最劣的就属猫屎地、黑云地!张爷恁就是那块上好的翡翠!至于钟丫头么……”
张青辰一身青衣,生得又好看,倒还真像是一块翡翠,钟嫘貌黑,还真似“黑云地”一说。
张青辰皱了皱眉,“王道长与其说人是非,倒不如显显身手,助我们打开这口八宝琉璃棺。”
王狮驼干笑了两声,径直走到了东南角上,点上了一根蜡烛,又向四方拜了一拜,又拿出了四节探山钉插在了棺椁的缝隙间,运足真气纷纷打了上去。四根钉子受力之后,俱是插入了棺椁六分,不多也不少。
王狮驼唤过罗苍一齐用力,借着探山钉的力量,撬动八宝琉璃棺的棺盖,“小心点!这八宝琉璃是佛棺,内里暗藏雷霆优昙,得用巧劲,稍有不慎,优昙花粉就能引爆密法雷霆,俺们几个就都得死在这!”
二人小心翼翼,足足费了小半个时辰才将那棺盖掀开,众人围了上来,去看那棺材里,只见得一个年轻僧人静静地躺在棺材之中。
“怎么是个和尚?”
“王三宝晚年皈依佛门了吗?”钟嫘疑惑道,“不对!是佛尸!”
那和尚面容虽然枯瘦,却仍是栩栩如生,和尚一身白衣素服,嘴中一朵黑莲,但不是含着的,而是从舌根处生出来,和尚双手合什,握一颗佛骨舍利。
“迦楼罗舍利!”王狮驼见状欲伸手去拿,突然耳后生风,他忙侧头避开,原来是张青辰劈掌袭来。
王狮驼忙不迭还手反击,口中喊道:“张爷这是要杀人灭口,见财起意吗!”
“莫要跟我装蒜了!你根本不是搬山道人!”
3
王狮驼见被识破,突然运力全身,双掌和着内劲生生将张青辰打退出了十来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从你杀独眼人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你了!搬山道人最擅长的就是玄阴指和崩山掌,当时你骑在独眼人身上,千钧一发之际你不用自己最擅长的看家本领,竟然用一把短刀,岂非扬短避长?而且当时你太过急切,仿佛要快速置那独眼人于死地。”
“我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我只是想离开那里而已!”
“作为搬山道人,你起初看不透九宫术,而后又在发现独眼人的瞬间明白那就是阵眼,转变之快,不得不让我疑心!
“随后我又联想到墓门洞开的事,东晋时期的阴阳行当里的世家造墓,大多都会用血印,即非本家后人的血无法洞开墓门。偏偏我们来的时候,这墓门就洞开了,你作为搬山道人,竟然连血印的事都不提,你可别对我说当时忘记了。
“由此及彼,我就想明白了,独眼人是王家留在这里的怪物,你怕他认出你,所以想要先下手为强!”
“不过都是猜想,就凭这两点,恁就确定我不是搬山道人?”
“非也非也!真正让我确定你有问题的是适才你开棺的时候点的那支蜡烛,东南角上点蜡烛那是摸金校尉的做法,你个正宗搬山道人什么时候也信这个了?难不成是想另投师门了?”
“哈哈哈,半步卧龙果然聪慧过人!”张青辰话音刚落,墓道的另一边便走出了十来个人。
为首的两个相貌相近,是对兄弟,年长的叫做王墨,年幼的叫做王砚,这二人俱是兰亭王家年轻一辈中的高手。
两个月前发现有人探查王三宝和迦楼罗舍利的秘密,遂派出王狮驼潜伏盗墓者之间,又精密部署,欲杀绝所有心怀不轨之心者。
“秀娘也是他们的人!”钟嫘在人群中瞧见了山脚破屋的那个寡妇女主人,原来她也是王家的人,那么阿良是为什么而死的呢?或许他本就是个鬼,钟嫘不禁想起了那晚张青辰对她说过的那个关于歌姬和书生的故事——傀,一人一鬼!难怪从没见过他们同时现身。
“早知道被识破了,何必等到下墓,在洞口就可以把他们解决了,害老子陪着那个姓罗的在幻境中待了一个月!”王狮驼道。
“若非有这个半步卧龙的帮助!我们还被堵在九宫阵那关,又怎能下到三宝公真正的墓室呢?迦楼罗舍利,稀世珍宝,就此长埋地下也未免太可惜了吧!”王墨笑道。
张青辰知道自己被当枪使了,唯有冶笑。
“王狮驼,还不抢舍利!”王砚大嚷了一声,身后一众人纷纷跃出。罗苍、张青辰也不含糊,手指兵器一现,便迎了上去。
张青辰的兵器原来是一条打魔软玉鞭,这软鞭用的是天池软玉打磨,虽是玉质,却如绳如棉,软而力劲!甫一交手,张青辰便知道王家的一群打手全都不是人,而是一群“傀”,人鬼同体。
“天外浪生清朗宇,修禊山阴惠气清,龙虎借法,一笔通玄!”当时阴阳行当,无论门派世家,要使阴阳术必须借助外力,或刀剑或指决,再以本门道统沟通祖师爷借天地之法以施行。
这兰亭王家出自琅琊王羲之,其人生前信奉天师教张道陵,故得龙虎道道统,才能以笔为媒,施展一笔通玄的术法。
只见得王砚大手一挥,一只金笔在空中写出个“彪”字,瞬时,那彪字化出一只金毛白额虎,裹着一阵大风呼啸而来。
后世的《癸辛杂识》中曾有谚云:“虎生三子,必有一彪。彪最犷恶,能食虎子也。”民间传闻母虎生育通常只有俩崽,若生第三子便是“彪”,乃虎中之恶,百兽魔王!
“写经记兮记图刹,画影像兮在丹青,通天借法,万象成真!”钟嫘嘴中快速念道,画魂一脉出自儒家孔孟,而孔丘又称作通天圣人,是以分出一脉通天道统。
钟嫘手握一支银笔,疾笔在那画壁上的摩呼罗迦的眼睛上点了两笔,这叫“画龙点睛”,也唯有画魂人才能如此万象成真。
摩呼罗迦是天龙八部中的第八众,也是佛教的蛇神,蛇首人身,只见他手执宝幢,朝着那“彪”当头棒喝!
那彪吃疼,想要转身逃,摩呼罗迦摇身一变,现出一条地龙模样,竟一口吞下了金毛彪。
王墨见状,也拿出金笔一挥,写了一个“龙”字,口中法诀连念,那龙字化出一条赤须小白龙,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忽幽忽明,忽细忽巨,周长四丈,盘旋于空,云雾升腾,声若牛吼!
所谓“风从虎,云从龙”,王家兄弟施展了好手段,钟嫘自然也不示弱,她见三龙腾空,忙又去壁画上对着天龙八部里的迦楼罗的眼睛点上了两笔。
忽然间,那人首鸟身的迦楼罗从壁画中跳了出来,其身肚脐以上如天王形,只有嘴如鹰喙,青面而呈愤怒形,酷似雷公;肚脐以下宛若鹏鸟。头戴尖顶宝冠,双发披肩,身披璎珞天衣,手戴环钏,通身金色,身后两翅,赤红如火,鸣声悲苦!
佛教说迦楼罗每天都要吞食一条大龙和五百条毒蛇,随着体内毒气聚集,迦楼罗最后无法进食,上下翻飞七次后,飞往金刚轮山,毒气发作,全身自焚,只剩一个纯青琉璃心。
那条小白龙一见迦楼罗鸟现身,焦急万分,奈何身体巨长,越绕越缠身,那神鸟现出六丈金身的幻像,一把抓住那条巨龙,张嘴便咬。
王墨看得发呆,突然间背后一枪飞来,却是罗苍扔出的提卢枪,从他的后心穿透了前胸!
这厢边斗得厉害,另一边也不冷清,罗苍以一敌十,一杆神枪力压群傀,而张青辰翻上翻下,也正与王狮驼斗得如火如荼。
鹤鸣张家出自天师教张道陵之后,故也是龙虎道统,其人擅长策地之术,懂阴阳,通阵法,然此刻与敌肉搏,最擅长的却是外家功夫“蛇鹤八打”!
相传这套功夫源自第三代“系师”张鲁观看巨蟒和仙鹤争斗而悟。八打,即打天,轻功高绝之人;打地,缩地成寸之辈;打明,拳脚兵器行家;打暗,暗器虫蛊高手,打鬼,阴阳鬼魅之物;打兽,飞鸟走兽之道;打围,以少敌多之形,打自身,即反身鞭,如同回马枪一般,伤敌于措手不及。
张青辰与王狮驼斗了五十余招,略显败迹。王狮驼虚晃一刀,随即翻身跳上了棺椁,伸手就要去摘那舍利。
张青辰大叫道:“王三宝,你的后人要抢你的舍利,你就这样看着吗!”他冲着桓济喊着,这一喊果然将众人怔在了当地。
只见得桓济“嘿嘿”冷笑了几声,突然伸开双手,十几条粗大的藤蔓从他的衣袖和后背生出,打向了王狮驼,王狮驼见状,料知不敌,转身跳了开。
一根树藤伸进了棺材裹起了那颗舍利,桓济如获至宝,发声大笑,片刻又道:“你怎么知道我才是王三宝?”
众人看向张青辰,他冶笑着,缓缓地道:“我也是开棺之后才想通的,王三宝纵然有改信浮屠之念,兰亭王家也断然不会让他剃度成僧的,不然就是公然背叛天师教,要知道两晋时期的天师教地位卓然,世家大族多有信徒,王家岂敢轻言背叛?”
张青辰慢慢地走近了棺材,看了一眼那佛尸,继续道:“我进墓洞之前看了一套壁画,依我猜测,这和尚应该就是当年敬献迦楼罗舍利的西域高僧支过法师吧。
“他自从献了舍利之后,在东晋皇朝平步青云,逐渐与高贵显贵交往传法,而你也就是在那时候接触到了佛法,并从修长生的观念逐渐变成了修来世的想法,这地宫可能也是按照他的要求建的吧。”
“继续说!两百年没见过你这样聪明的人了!”
“你本以为等你百年之后能够入殓琉璃棺,学迦楼罗涅槃重生,可却没想到那和尚把你诓到了这里,做成了树人,从此半妖半人镇守墓穴,而他自己却躺进了棺材里。
“我猜你到最后也没看透那‘回头是岸’四字。因为那个海眼机关必须在破了北冥幻境之后才能发现,你只是知道,却看不见,所以才叫我去试,当时你的眼睛所及一定还是大海吧?”
“嘿嘿嘿!若非有你们,王某真的就要在这里关上永生永世了!所以……此乃我之幸亦或是尔之不幸呢?”
“王三宝!你未免也太过愚笨了,难怪会被人骗!这珠子和棺材若真能涅槃重生,这和尚怎么还在这里当佛尸呢!”
这句话就像是个沉沉的石头一下子砸碎了王三宝的期望,他也是今天第一次见到和尚的尸体,刚才得获自由太过高兴,不曾细想,此刻被张青辰点破,不禁摇头大吼:“不会的!不会的!”他眼睛突然通红,身上藤蔓大盛,向着众人捣来,“你们全都给我去死!”
王砚此刻才听明白这前因后果,忙不迭跪下磕头,“老祖宗饶命!老祖宗饶命啊!老祖……”
话未说完,只见得一个“傀”从背后冲出,死死环抱着王砚,王砚欲要挣扎,却不及藤蔓速快,瞬间穿透了他和傀的身体。
那个傀倒在了地上,是秀娘,隐约间还能看出阿良的容貌,他们笑着,好像终于得了解脱似的……
一众人翻转腾挪,闪避着妖枝藤蔓,张青辰欺身靠近棺椁,一把拔下了尸嘴里的黑莲。
也就是在那瞬间,一根藤蔓飞来直击在张青辰胸前,将他打得倒飞了出去,眼见着第二根藤蔓紧跟着扑面而来,钟嫘大骇,忙挺身挡在了张青辰身前。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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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棺椁中的佛尸弹坐了起来,一把扯住了那藤蔓,随即翻身而出,去扯更多的藤蔓。王三宝见状,如临大敌,又将所有的藤蔓打向佛尸,将他卷裹了起来。
那佛尸两眼泛着绿光,一双獠牙从嘴角出缓缓长出,手臂一用力,竟将所有的妖枝藤蔓尽数扯断。
王三宝也在那一个瞬间被冲击力弹飞出去十几米远,他惊惧地看着那具佛尸,只见他的脑袋上缓缓生出了头发,然后越来越长,他原本塌陷的脸庞此刻正在充填,愈来愈完整,也愈来愈秀美,逐渐变成了一个俊秀的美男子。
“我曾与你说过,当寻无中景,不死亦不生;体彼自然道,寂观合太冥……”
王三宝瞪着眼珠子,大喊道:“哈哈哈,是你!是你!我没有被骗!我没有被骗……我没有……”话音刚落,他便再也没了呼吸,原来后心处被王狮驼的短刃捅了个通透!
那男子缓步走向了张青辰和钟嫘,此刻罗苍也回到了二人身边,警惕着俊秀男子,“你是谁?”
“浮提宗,韩阎罗!”
钟嫘身体一震,从怀里掏出了一方令牌,但见正面写着“敕令太乙腾蛇……”等符文,背面刻着的正是“浮提宗,韩阎罗”六个大字。“我没去找你,你却来寻我了吗!”
“现在的人都不太守时,去年那个姓明的这样,现在的你也这样!”韩阎罗摇了摇头,苦笑道。
“倒在钟嫘怀中的张青辰,此刻虚弱至极,半眯着眼看着韩阎罗身后的王狮驼,“我早该猜到你根本不是……兰亭王家的人,不然你们……被困南冥幻境,罗苍也活不到现在吧。”
好像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王狮驼从眉心处慢慢取出了一支香,随即脸上变化,竟然成了一个噙齿戴发的大汉,“张爷,我叫黄粱,你可记住了,到了下面报我的名字,好使!”
张青辰冶笑着摇头,钟嫘看着心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忙拜伏在韩阎罗面前,“韩先生大能!传闻浮提宗能实现人所有的愿望,不知真否?”
“那你有何愿望呢?”
“请您救救张青辰,只要你能救他,钟嫘愿意一辈子当牛做马回报于你!”
“浮提宗与人向来只有交易,没有恩施!你若要我救他,须答应我两个要求。”
“韩宗主请说!”
“一者,我会取你几年阳寿以供本尊享用;二者我会取你一生之中最珍爱之物!只是你这一生珍爱莫过于他,故你若要应誓,我唯有带走他,只是这样一来,我又要救他又要带走他,岂非复杂?更何况留他在我荼蘼谷也无甚大用,未免浪费了粮食。”韩阎罗眉头紧锁,显然有些犯愁。
正此时,黑暗处走出一个少女,手捧着一沓陈旧的簿子,款款而来。“宗主,您瞧这里!”那女子叫做梦蝶,是韩阎罗的近侍。
“咦?”韩阎罗闻言去瞧,不禁喊出了声,随即又看向了钟嫘,道:“你阳寿所剩无几,若要与我交易,恐有性命之忧,你是否还想坚持?”
“是!只要能救他,我死不足惜!”
“世上男子千万,你若想要俊美的抑或聪明的,我都能替你找来,何故为此一人丢了性命?”
钟嫘看了一眼张青辰,柔情道:“纵然这世间再多繁花似锦,也不抵他低眉冶笑拨我心弦。”
张青辰闻言,嘴角不禁冶笑,“你真……傻,莫为我……做傻事……”
“你随僧粲法师学习佛典,怎依旧看不透这白骨观?”韩阎罗问道。
“钟嫘愚钝,随法师学习日久,仍不能看破红尘情爱,浮提宗主是佛门阴脉,熟通佛典,却恐怕不通儒学吧?《论语·颜渊》中有云:‘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还请韩宗主施以援手!”
“哈哈哈,你是说我若不救他,就非君子了吗?”韩阎罗笑道。
“钟嫘不敢,请韩宗主救救他吧!”
“好!我满足的你愿望!”但见他大笔在那簿子上一挥,顷刻间,钟嫘应声倒地,倒地的那瞬间,她看着张青辰的目光半笑半泪,她笑的是能用自己的命换他的生,她笑的是从此以后他不会被人嘲笑,能过自己的活。
但她同时也为他的余生不再有自己的陪伴而落泪,为在北冥幻境的海眼中,他始终看不见她而落泪……
“死人的遗物我向来不要,如此一来,这男人我便救了,但也无需带走了!”
张青辰见钟嫘死了,心下焦焚,晕厥了过去。韩阎罗倒是不紧不慢,掏出了一支香走近了他,罗苍想要阻止,却被韩阎罗虚空一指,点住了穴道。但见他将那香插在了张青辰的嘴里,无火自燃。
黄粱靠近了罗苍,低声道:“我家主人这是在用还魂香救人呢,你莫吵吵!免得惊了张青辰的魂!”
罗苍闻言后也是不敢作声,惊得目瞪口呆。
那香燃了半刻,在空中凝而不散,聚成了一朵盛开的莲花状。韩阎罗又拿出一碗小茶给张青辰灌了下去,又片刻,张青辰醒转了过来,见着钟嫘的尸体,又是号啕大哭了起来,殊不知自己全身的伤势已经痊愈。
“既然此间事已了,韩某这就告辞了。黄粱,一会儿带两位公子离开吧!”韩阎罗将茶碗中未尽的茶喝了下去,随即眉头一皱,仿佛这是天底下最难喝的茶。
他转身欲走,张青辰才醒悟过来,也是拜伏在地,如之前的钟嫘一般,哭诉道:“韩先生造化通神,还请您大发慈悲,救救钟嫘!”
“他让我救你,你又要我救她,当我浮提宗的香是捡来的吗?”韩阎罗微嗔道,“更何况浮提宗的规矩,一年只见一人,只会为那人完成心愿。”
“还请韩先生通融,救救她吧!宴愿意性命交换!”
“我家主人刚救活了你,你却又要用命去换她!张爷,难道忘了我跟你说过的地张?”一旁的黄梁道。
“浮提宗主佛道双修,不承想宗主门人如此肤浅,竟也没能看透这白骨观!我不管这些,我只知道我爱她,我要救活她!”张青辰歇斯底里地道。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离开幻境的最后一次,他偷眼去瞧那海眼,他看见她在那个下雪的酒肆对面,一边打铁一边望着她。
韩阎罗皱起了眉,道:“你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这颗迦楼罗舍利吗?”说时,他手里举起了那颗舍利,“这舍利虽然没有起死回生的作用,但对你义兄而言,却有续百脉之效,我可以告诉你它正确的使用方法,你可以拿着他离开这里,去救你的义兄,你也可以认识更多美丽的姑娘,时间会抚平你所有的心痛和愧疚!”
“不!不!”张青辰喊道,“请您救救她!救救她!”
“你放弃了你的义兄?”
“我只知道她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韩阎罗叹了口气,“初识只觉三生有幸,岂料有朝情深致命!江湖最要不得的就是你们这种人。”又命黄粱收起了钟嫘的金牌,“你的牌子我今日没带,十年之后来荼蘼谷自取。”
梦蝶会意,递上了那本旧簿子,韩阎罗翻看两眼,随即又道:“今日取你二十载阳寿以供发愿孝敬之礼,你可有后悔?”
“不悔!”
“看来你此生最珍惜的我也不必评度了,今日我要带走她,十年之内,尔等不得相见,如有违背,我要你二人粉身碎骨,一在天涯,一在海角,生死陌路,世世不复相逢。”
“韩宗主既愿救她,何故要我二人再饱受十年相思之苦?”
“我以大神通助尔等还阳,难道还不能提些要求!人们追求长生不老而不得,又去追寻涅槃重生,王三宝想要长生,尔等却要不死,动不动就以命交换,要知道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上天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又岂容尔等想生就生,想死就死!所谓人各有命,你又何必在这‘求不得苦’中辗转反侧,命如此,爱亦如是。”
说到最后,韩阎罗突然黯然神伤,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在“求不得”中挣扎百年。
“好!只要韩宗主能救活她,宴一切都可以答应!”张青辰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头磕在了地上。
“专情的人最后往往变得无情,而多情的人到最后往往变得痴情,哎!”韩阎罗苦叹一声,“十年之后,自有人送来尸胡山荼蘼谷的地图,届时若你放下,便不用再来了!”声音缥缈,忽近忽远,当张青辰再抬起头时,韩阎罗和梦蝶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黄粱解开了罗苍的穴道,领着二人出了地宫。
罗苍问了许多问题,可黄粱一个也没有回答,黄梁偷偷塞了十根香到张青辰手上,道:“这是掌梦香,只要两个人同时点燃就能在梦中相逢,以后每年白露的子夜点燃,可让你们一年一逢。
张青辰接过奇香,连连道谢,再问荼蘼谷的所在,那黄梁却又三缄其口,绝口不谈了。
三人到了泰器山脚下便分道扬镳。罗苍回了幽州,此生再也没有跟人提过这件事;张青辰却自此隐姓埋名,遍访群山,希冀找到尸胡山荼蘼谷,哪怕不可以进谷,也可以在那附近结庐而居,静待十年韶华流转……
至于钟嫘,自被救起之后便在韩阎罗的妻子身边受照拂,闲来便在荼蘼谷的石壁上用银笔画释门故事,只是不敢去画眼睛,怕神迹显灵。
但神奇的是,她每画一幅画,她的容貌就美上一分,再画一幅,肤色又白上一重,似那波斯匿王的波阇罗,见佛而生欢喜心,得焕容颜……
韩阎罗站在不远的山峭上,见荼蘼谷上空祥光萦绕,手中玩转着那块未发出去的辰宿金牌,不禁莞尔,“还差九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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