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江湖之鹤鸣地张(上)
1
开皇十五年,白露。
江湖很大,大到两个齐名的人,终其一生都也未曾见过;江湖也很小,小到原本以为只是沧海中的过客,却成为彼此余生羁绊的滥觞,同生共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人称“半步卧龙”的张青辰身着一袭青衣,骑在马上,缓步朝着不远处的晋阳城行去。张青辰,本名晏,字青辰,以字显。
其人面如冠玉,目似朗星,鼻若悬胆,霞姿月韵,在那个离南北朝不算太久的年代,人们依稀还在流行着阴柔之美,便如世之闻名的兰陵王高长恭。
张青辰此行是要去拜访一个故友,鬼才郭家的主人——“半牢生”郭诩。他的身后跟着一人,唤做徐盖,是郭诩家的门客,他见张青辰行事怠慢,微嗔道:“张爷好生自在,我家先生这几日倒是为您的事忙得晕头转向的。”
“晋阳城便在眼前,不过片刻工夫就能到了,我托他的事也有好几月了,我都不急这一时半刻,你急个什么劲!”张青辰没好气道。
一年前,钱塘郊外的酒肆中,张青辰的义兄萧世畴被一名云机刀客挫败,导致经脉尽断,人事不知,一代刀客沦为丧家之犬。
那一役时他就在身边,却突然闻到一股奇香晕厥了过去,他知道那是“睡狮香”,当他醒来的时候,刀客已经不知所踪了。
他自觉惭愧,遍寻名医,偶识鬼医宋无终,得知一个百年前的传闻。
两百年前的东晋时期,桓温擅政,简文帝司马昱有名无实,嫁第三女司马道福于桓温次子桓济。
彼时,天竺国僧人支过法师觐见皇帝于建康城,献天竺佛宝“迦楼罗舍利”,却被桓温掠去,赐予次子济。传说这颗舍利能活生肌,续百脉,起死回生。
张青辰徒闻此事,心下大喜,欲取舍利回去医治萧世畴,然动用张家人力财力,偷挖桓家和司马家二十六座先人墓而不得,遂寻到素有鬼才之称的郭诩,以求谋划。
张青辰跟着徐盖走进了郭府,绕过堂屋,径直走到了郭诩的书房。
只见得房内正端坐着两个人,当地摆着一张三角案几,上摆一副金丝楠木镶雪银丝制棋盘,中间和田玉制的黑白棋子仿若两条黑白大龙,正咬得昏天暗地,欲置对方于死地。
约莫半刻,只听得执白子的黑面人说道:“郭先生弈棋如兵战,钟某不敌,弃子投降便是!”
“这弈棋虽然是我小胜,但钟公子才思超羣,口辩伶俐,论清谈我可就比不上你了,这回只能算作各胜一局扯平了。”那被称为郭先生的人笑道。转瞬,他瞧见了张青辰,笑道:“能与钟公子一争高下的人来了!”
这说话的人便是郭诩,人称“半牢生”,本是三国时期郭嘉之后,其家族因大智若妖也被列入阴阳行当,称作鬼才家族。
但或许天妒英才,其家族有一个世传诅咒,凡男子活不过而立之年,故郭家世代都在寻找破除诅咒之法,此处暂且不表。
几人引荐一番,随即纷纷落座,张青辰此刻才知这个黑面人叫做钟嫘,原是儒家画魂门传人,其人面黑而瘦高,五官精致而英气,唯左脸颊上一道火印瘆人,应是儿时被火所伤,若是生得白些,没有那道火印,或许还真是个美男子。
钟嫘笑道:“适才就听郭先生说张青辰智辩无双,可为我之敌手,没成想这就见着了。”
“非也非也!你莫听他胡诌,他是知道我要来,这才设了套让你我二人钻!”张青辰谦道。
“我知他诓我,但我还是想和半步卧龙比斗一番,也不枉我来到晋阳一番,回去也好多个酒资可谈。”钟嫘笑道,双颊上隐约显出两个酒窝。
张青辰看了一眼一旁的郭诩,只听他道:“你托我办事可没给我一分好处,我只教你替我比斗清谈,附庸风雅,也不算占你便宜吧?”
张青辰自觉自己已经是够无赖的了,此刻竟然见着个更无赖的,不禁气极反笑,转身道:“清谈误国,我们就小小切磋一番,还请钟公子出题。”
“张公子长得颇俊,而我……那就试论一番美丑如何?”
张青辰点头应允,思量片刻,便率先开口道:“告子曰:‘食、色,性也’。吾倒觉得告子所言未尽,试问若对方丑若无盐,如何康乐?而孟子所言恰可补之,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八个字。吾以为美之于物为景,美之于人则为容,故食色乃本性,爱美为人性!
“此乃禽兽与人的区别。人唯有美丑之分别心,方能生善恶之道德心,对错之辨别心,才能从无善恶到有善恶。君不见《战国策》中亦有‘女为悦己者容’的话语吗?先贤如是,吾深感然也。”
“美之于人为容,张公子认为人的外表真的这么重要吗?”
“人天生都喜欢好看的事物不是吗?至少女子应该是这样的吧!”张青辰以为钟嫘误解了自己在嘲笑他,解释道。
“《庄子·齐物论》中云: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人有人的审美,鱼鸟有鱼鸟的审美,尔又焉知你眼中的倾城绝美不是他人眼中的山精鬼魅,你眼中的鱼目不是他人眼中的珍珠!”
“非也非也!人有人道,兽有兽径,种族不同,观念不同,自然审美也是不同的!我们此世为人,难道不该信奉人之道?”
“即便是人之道,亦有不同轨,张公子是情场浪子,我知你必然看重外貌!只是在下实在不敢苟同‘人之美在于容’的观点,你故意省略了孟子的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之后当有‘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
“此四端说乃是孟子对于人性为善的阐述,故在下认为孟子所言‘爱美之心’,乃是指人之爱美在于心,于德,于善,爱这世间一切真善之美,而非外貌之美!”钟嫘越说越缓,“我不妨再给张公子讲个故事,是我从转轮因寺听来的。”
“愿闻其详。”
“传说很久以前的天竺国有一位波斯匿王,他有一个女儿叫做波阇罗,汉语就是‘金刚’的意思,公主长相极其丑陋,国王遂下令驸马将其锁在家中,不得出门见外人。
“公主自觉惭愧,每日祷念,佛感其诚,从地中踊出。公主见世尊发髻,心生欢喜恭敬,自己的头发也跟着漂亮起来,而后面容身相也变得美丽起来,犹如天女一般。波斯匿王问佛:‘公主何故有此果报?’
“世尊叙说前因:过去有一位辟支佛乞食至长者门前,长者女儿拿着食物布施于他,但却嫌弃他丑陋,说其皮肤粗糙如鱼皮,头发如马尾。那个长者女儿便是后来的波阇罗公主,因其施食之恩而投身国王家中,但因其毁骂轻慢之心,而身受丑陋之罪,如今因其惭愧心和真诚心,得以见我,因欢喜心,重焕容颜。”
钟嫘的故事说完了,郭诩和张青辰还在细细品味其中的关钥,只听得钟嫘又道:“世间美丑不过一皮囊,面恶而心善者,见之可怖而无害,面善而心恶者,见之欢喜而深害!
“今生的美未必是前世的善因,今生的丑也未必是终生的苦果,佛曰美丑于善心,道言美丑为自然,儒说美丑于德行,而张公子只求其表,不求其理,何苦堕落于这白骨观中?”
“何为白骨观?”一旁的郭诩越听越奇,禁不住问道。
“观不净相,生大厌离,司诸色性,以从不净。白骨微尘,归于虚空,空色二无,成无觉道……”钟嫘将在转轮因寺听到的《楞严经》复述了一遍,意思是说人生前无论长得什么模样,死后也不过就是堆白骨,是以本质上,美丑于人不过皮囊,百年之后同为白骨。
当时中原虽也有一些信徒研习大乘佛学,但整个中原却盛极小乘佛法,是以这些佛语饶是多学如郭诩,也不曾听说。
张青辰连连摇头,算是怕极了眼前这人,不但伶牙俐齿,且儒释道无一不通,站在先贤的高度说自己肤浅,难道自己还能力战三大圣人的学说?当下认输,自叹不如。转身对着郭诩问道:“重言,我托你办的事可有眉目了?”
郭诩,字重言。
“自然,不然我让徐盖寻你作甚!我不但给你找到了地方,还找了些帮手助你,你且少安毋躁,待我先引荐于你,再共议大事!”郭诩沉静道。那番样子有条不紊,像极了个他的祖上,那个运筹帷幄的谋主郭嘉。
2
不稍片刻,门外又走进了两人,郭诩一一介绍道:“这两位都是外门八行当中的翘楚,这位是闻名河东的‘移山大圣’王狮驼,正宗的搬山道人,能够移山填海,寻龙点穴,曾连盗华亭陆家一十八冢,只为一颗定风丹。这次下去都得靠他了。”说时,指着一黑袍道人。
那道人笑得滑稽,张嘴碎言:“恁(你们)都是江湖名宿,或是绿林好汉,莫看这盗墓的勾当是下三门的活计,但俺们门中那出过的英雄好汉可是不计其数的,诸如春秋时期的伍子胥、秦汉交替的楚霸王、三国乱世的曹孟德……”
“搬山道人素有偷丹不盗宝之说,郭先生可曾与王道长言明此行目的?”张青辰连忙打断他。
郭诩正要接口,却又被王狮驼抢了白:“冇事!郭先生已经交代过了,恁放心,此次探宝,俺只要钱财,佛家舍利于俺无用!”张青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郭诩可不敢再停滞半分,怕又被王狮驼抢了话,忙又介绍道:“这一位外号‘九万里云鹏’罗苍,幽州罗家人,不但使得一套好枪法,轻功更是了得。你这次下去,什么飞檐走壁,探山寻海的活都交给他去做,即便遇到什么山精鬼魅,有他那吸水提卢枪在,也教那些孤魂野鬼瞬间烟消云散,永世沉沦!”
那唤作罗苍的汉子朝着张青辰抱拳施了一礼。
“‘九万里云鹏’罗苍,燕云铁骑罗艺,久闻幽州双杰大名!”张青辰也不是客套,他的确听过这二人名号,这幽州罗家以枪法闻名,不同的是弟弟罗艺以明枪在幽州军中建功立业,而哥哥罗苍则以鬼枪,在阴阳行当中四面树敌,端的耐人寻味。
正当张青辰以为郭诩已经介绍完了的时候,只听得他又道:“这位钟嫘公子你已经认识了,他不但是画魂门的高手,也曾学过鲁班门的机关巧锁,这趟行事,凡是遇到机关锁陷,有了他,那绝对万无一失!”
张青辰“咦”了一声,倒没想到眼前的钟嫘竟然还懂得鲁班术,“钟公子果是奇人!”
“我知你要问我底细,但我却不想告诉你,我只能说我是昆仑山上鲁班门,鲁班门中画魂人!”
这两句话中透露出了三重信息,昆仑即是道家玄门;鲁班门便是公输家传人,画魂人则是儒家传人,外加此人精通佛典,可谓是身兼百家所长。
张青辰还想再问,钟嫘便已转过了身,向着郭诩问道:“郭先生还没说此次要下的墓在哪里?又是谁的墓?”
郭诩看了一眼张青辰,道:“青辰得闻舍利一事,便挖了龙亢桓家十一座坟墓,不得,复又掘了司马家十五座陵寝,仍是不得,却不知这其中妙因出在了新安公主司马道福的身上。”
“司马道福?简文帝司马昱之女,后来嫁给了桓温次子桓济的那个新安公主?”张青辰问。
“不错,司马道福贵为公主,但因司马家皇权旁落,不得已只能联姻自己不爱的桓济,而她心中始终念念不忘的却是素有书法小圣之称的王献之。
“后来桓温病逝,传权于弟桓冲,桓济与兄长桓熙及叔父桓秘欲杀桓冲,结果密谋败露,徙置于长沙,司马道福趁机与其和离,并要皇帝下令当时已有妻子的王献之休妻娶她。
“王献之不肯另娶新安公主,用艾草烧伤双脚以自残拒婚,但新安公主也不在乎,她爱极了王献之的俊秀,即使是他瘸了,也非君不嫁。”
“原来爱慕美色也并非男人,自古女子也如是。”钟嫘嗤道。
“你的意思是,迦楼罗舍利从桓温的手上传到了桓济,又从桓济这落到了新安公主手上,然后辗转到了……王家?”张青辰忙问道。
“不错,我从史籍中翻得此段野闻,便知其中或与迦楼罗舍利有关,遂派人前往琅琊王氏多方查探,果然琅琊王氏经百年流传,分支出一阴脉唤做‘兰亭王家’,是儒道双休的阴阳世家,那颗迦楼罗舍利便在王家先人王三宝的墓里。”
“兰亭王家可难应付?”钟嫘问道。
“兰亭王家,一笔通玄,传闻能以字克魂,我不知其奥秘所在。”郭诩正色道,“但绝对不好应付!我此次派出去八个探子,只回来了一个,想来王家也已有准备,青辰若要下手,宜早不宜迟!”
张青辰点头示意赞同,当下众人互说了各自的意见,随即由郭诩安排,将此次下墓倒斗(盗墓)的事宜一一安排妥帖。
张青辰和郭诩都是阴阳江湖上有名的才智之士,只是张青辰胜在灵机应变,心细如尘;而郭诩则长于全盘布局,多谋善断。此次行事有郭诩谋划,张青辰自然安心不少。
3
泰器山麓的西南边有一座破落的小屋,张青辰领着众人于昨日来到这里,此行郭诩没有来,因为他是个“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聪明人,以身犯险、死人口中夺生机、与王家作对,这哪一条都不是他的处事作风。
张青辰知晓他的为人,也没强求,所幸郭诩已经替他联系好了当地的向导——破屋的主人,一对孤儿寡母。
孤儿叫做阿良,排外的农家少年,始终躲在屋内不愿与人说话;寡母叫做秀娘,好客且风韵犹存的农家妇人,忙前忙后,替张青辰一伙儿收拾着晚间下榻的屋子。
张青辰坐在屋顶,望着一弯冷月,心绪好似回到了去年那一战,义兄萧世畴败在了一把着魔的刀下,而自己更不济,还没出手就倒在了“醒狮香”下。
“兰亭王家真有那么厉害吗?”正当张青辰正出神之际,一旁传来了钟嫘的声音。
“非也非也!不是难对付,是相当难对付!兰亭王家,一笔通玄!相传兰亭王家出自琅琊王氏的阴脉,本是信奉天师教的世家大族,后来不知怎的入了儒门,以书法为术。”
张青辰收回了思绪,娓娓道来:“我曾听闻王家以前有个歌姬爱上了宴会上的才子书生,二人暗送秋波被王家家主发现,当夜那歌姬果然出逃前去寻找那书生。怎料第二天一早,却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王家,如此往复几次,都是如此!”
“明明出走了,如何醒来还在自己的房里?”钟嫘问道。
“那是因为王家家主命人在她的房间里写了一个‘囚’字,只要她双脚沾到,便算落入术中,犹如被人关在了笼子里,任她走到天南海北,夜间睡梦里仍是会不由自主地梦游而回。”
张青辰继续道:“而后王家家主又写了一个‘忍’字命人送去给那书生,那书生接过字帖之后,自此每夜子时心口之上便如利刃割心,痛苦不已,不得已来求王家解字。王家又给那歌姬和书生写了一个‘傀’字,即一人一鬼!”
“然后呢?”
“那书生也是真心爱慕那女子,知道一人一鬼早晚应验,所幸自愿身死,成了鬼魂,从此以后与那歌姬人鬼同体,不知所踪了。”
“王家的笔真的那么厉害?”钟嫘叹了口气,望向了月空。
张青辰也随着他的目光复望回那轮新月,冶笑道:“很久以前的传说了,说不得真假!但你画魂门不也是以笔为术的吗?想来也差不多吧?”
张青辰久久没有等到钟嫘的回答,回身望去,寂静的屋顶哪还有半个身影……
翌日亥时,月光比起前一晚更显朦胧,道路漆黑,阿良经不住秀娘的劝叨,最终还是答应做了众人的向导。
划着扁舟,拉着几人渡河过洞,王三宝的墓位于泰器山的山体中,其入口隐于山侧的仓颉洞中,洞口埋在了水里,唯驾船不可达。
洞身处有道一线天遮光蔽日,光线不可至,内里漆黑且深幽,张青辰一行五人分坐在两叶小舟上,先后进入了仓颉洞。
“这洞太黑,大家戒备,恐防暗算!”罗苍开口道。他是个老江湖,对于环境与危险的警惕,比起在场的几个人都要来得机警。只听得阿良道:“都小心着点,这河底下有鱼神,惊扰了他们,大家都得没命!”
“冇事冇事!河底下能有啥东西?俺什么没见过!”王狮驼不以为然,笑道,“就算是条海龙王,俺也能保证让它有来无回!”
“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腰!”阿良鄙视道,“这底下的鱼可不是凡品,形状像是鸡却长着红色的羽毛,三条尾巴,六只脚,四个头,叫起来的时候声音又似喜鹊,你若被它吸引着低头近看,就会被它一口吃下!”
“胡弄谁呢!你这小子竟是满嘴鬼话!”
“非也非也!阿良说的鱼我书上看到过,是鯈鱼!”张青辰凝色道,“《山海经》中有载:彭水出焉,而西流注于芘湖之水,中多鯈鱼,其状如鸡而赤毛,三尾,六足,四首,其音如鹊,食之可以已忧。这是一种上古凶兽,却没想到这里也有!”
“可能是被王家的人找来镇墓的吧!”罗苍道。
“冇事!俺有犀牛角,待俺点燃查看查看!”王狮驼喊道。
“住手!”钟嫘见王狮驼已经伸手入怀,忙喝道,“尔不知燃犀温峤的典故!”
王狮驼的确是没听过,正欲发问,张青辰冶笑着接口说道:“东晋时期,有个叫温峤的在牛渚矶,燃犀照水,见水下灯火通明,水怪奇形怪状,乘马坐车穿红戴绿,光怪陆离。当夜他梦见恶鬼责怪,不该窥探水底隐秘,不到十天就死了。”
王狮驼咽了咽口水,强作镇定,说了句“怕啥”,手上却加快了划桨的速度,好似为了配合此刻的寂静,漆黑的深水中果然发出了“叽叽喳喳”的喜鹊声,传荡在空中,好不可怖!
一众人加快速度,继续向前划行了一刻钟,水道渐窄,距山壁竟不足数步,却无岸可立,唯行舟方可继往。
钟嫘眼尖,瞧见山璧上隐约浮现图画,张青辰忙点燃火折瞧去。
只见得壁画上讲述了一伙西域僧人来到了北方,被当时的皇帝所接待,但大和尚的八个弟子不知何故,被先后逐出师门,其中一个带着迦楼罗舍利去到南边朝廷进献,换得高官厚禄,从此出入显贵,更收了不少信众学生……
后面的壁画戛然而止,似有意被人抹去,众人疑心,这道儒双修的王三宝墓外,怎会刻着一个和尚的故事?而壁画中的迦楼罗舍利,不正是自己此行的目的吗!
“前面没有壁画了,也不知道是没画完还是被人抹掉了,大概再行个一盏茶的工夫,就能到岸了。”阿良加快了速度,道,“我最远也只行到过那边,再往下便是墓冢了,一会儿我可不下去!”
须臾,舟行至岸,只见得岸上不远有一座天然洞府,那洞门半开半合,好似被人有意打开着,吸引着来人入内,洞顶石刻“听经洞”三字,两旁嵌着一对楹云:“青山洞中埋沧海,释道儒本是一家。”
石洞向前几步又有一赑屃驮着大石碑矗立在那,众人近前查看,那墓上用着王羲之的行书篆刻着王三宝的生平,倒也与江湖传闻雷同。
“石碑后面好像有东西!”钟嫘指着石碑道。话音刚落,罗苍和王狮驼便已转身到了石碑之后。
死人!石碑背后的地上趴着一个死人!
这王三宝都死了有近百年了,兰亭王家怕是也有几十年都没人来过这个地方了,怎么会有一个死人!难道是盗墓贼?那又怎么会死在墓洞之外的呢!
“大家小心戒备!这里恐不安全!”张青辰道,随即又示意罗苍去查看那尸体。
罗苍走近那尸体,用银枪去挑,将那尸体翻了个身。
尸体翻转过来的刹那,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钟嫘更是吓得尖叫出了声。
阿良!
4
怎么会是阿良?他明明就跟在大家身后的啊!此时众人再回头去瞧,哪还有阿良的半点身影?
“怎么可能?他刚才明明还跟我们在一起的啊?”钟嫘问。
“死了至少一个时辰了。”罗苍细细检查了一遍阿良的尸体,得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果。
“也就是说,从我们进入一线天的时候起,他就已经死了!”
“还没进主墓就先死一个,看来这个斗邪得狠!”王狮驼道,“张爷,这洞俺们是进还是不进啊?”
“非也非也!有你这正宗的搬山道人在,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张青辰打住了王狮驼的泄气话,现在需要的是一鼓作气,“此行就是冲着王三宝的迦楼罗舍利,都到门口了,没理由不进去!”说罢,率先走入了洞门,钟嫘和罗苍随即跟上。
王狮驼看了一眼阿良的尸体,叹了口气,随即也跟了上去。
一行四人入了石洞,穿行出约莫两百步,突然眼前灯火辉煌,光耀如白昼,却是一派书房模样,房间正中当地摆着一张案几,几个角落散落着琴棋书画,书橱里只有四书五经,左墙上的壁龛摆放着释道儒三圣的泥像……
“这里怎么有光亮?”钟嫘问道。
“长明灯!用南海鲛人的尸油做的,遇见活人的气息就能自燃,且能燃烧千年而不熄。汉朝之前,南海一带素有杀鲛人一职,专杀鲛人进贡皇室,皇亲贵胄大多用此于地宫陵寝,以卫其墓。”
王狮驼一边解释着,一边笑骂着:“这里到底是墓洞还是他王三宝阴间的府邸?怎的死人还要那么矫情!”
罗苍脚步迅捷,只是半盏茶的工夫,已经搜完了整座房间,“能够藏机关的地方我都看了,什么也没有,看来是一间死室。”
“不可能!我们一路进来都不曾有过岔路,若是死路,那棺椁何在?”钟嫘边说边走到角上的书案上,拾起来一方六面法印,但见那印的六面刻着不同的神司经文,但奇怪的是,那印上竟然刻遍了三教神司。
“这王三宝取得倒是个好名字,道家有三宝——慈、俭、让,释家有三宝——佛、法、僧,儒家也有三宝——智、仁、勇。”张青辰嘿嘿笑道,“这王三宝取个名字,吃遍三教,信什么都可以!”
“天啊!这竟然是绿绮琴!”张青辰前言未尽,手上的七弦古琴差点没有被他惊得摔到了地上。
“绿绮”是汉代文人司马相如弹奏的琴。相传司马相如受梁王相请写了一篇《如玉赋》,词藻瑰丽,气韵非凡。梁王极为高兴,以“绿绮”琴回赠。
琴内有铭文曰:桐梓合精。
“没想到竟然在王三宝的手上!”张青辰喜出望外,大笑不止,“传闻他正是用的这张琴弹的《凤求凰》,才引出了与卓文君的情爱,哈哈哈!妙哉妙哉!”
“司马相如若是长相丑陋,恐怕卓文君也不会被他吸引吧?”钟嫘冷道。
张青辰知道钟嫘在意自己的容貌,总觉得世人偏爱外貌,是以凡是遇到美丑问题,必然出言挤兑,当下也不去理他,自顾自地继续摸索着。
“恁说这王三宝生前好歹也是阴阳行当中的术数高手,怎么死后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王狮驼扁嘴道。
他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另一边的张青辰受他启发,突然想到了什么,忙叫钟嫘将六面法印放回原位,“王道长,您是正宗的搬山道人,何时能够露两手移山填海的本事?”
“什么移山填海,不过都是幻术,云机社中会的人海了去了!盗门的移山填海、公输家的鲁班术、墨家的机关术、纵横家的幻阵术都是差不多的……”王狮驼还要再说,却也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与张青辰对望了一眼。
只见得张青辰自信满满,开口道:“王三宝擅用九宫术数,这里必然也是按照九宫八卦来排列的。”
“九宫者,即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俺实在是瞧不出,这房间里用的是啥布阵!”王狮驼道。
张青辰冶笑,道:“左上角的巽位处摆的是什么?”
“是段佛经的拓本,什么‘慈者爱念,即能给予众生快乐之心,菩萨爱念一切众生,常求乐事,随彼所求而利益对方,名慈无量心’。”罗苍道。
“这是佛教《大般涅盘经》中的‘慈悲喜舍’四无量心之说中的一段。四无量心不就是四吗?”钟嫘喜道。
“再去看看右上角坤位的桌几上放着什么。”
“围棋。”钟嫘惊喜道,“黑白两仪,是为二。”
“左边震位是释道儒三圣泥像,右边兑位是绿绮七弦古琴,即三和七。”钟嫘又道。
“左下角的艮位和右下角的乾位呢?”
“艮位放的是王羲之的‘永字八法’,乾位的桌案上摆着的是六面印,对应的是八和六。”王狮驼嘿嘿笑着,“老道俺怎么没有发现!还真是……”
“正前方离位的书架上只有四书五经,即为九,中间摆着的那张案几上绣着五只蝙蝠,寓意五福临门,唯有这正后方的坎位,也就是我们刚刚进来的洞口处原本对应的应该是一,此刻却什么也没有!”张青辰冶笑,目光紧盯着洞口上方的圆孔,那圆孔光滑整齐,显然是人工开凿的。
“所以,是不是只要找到了那个一,就可以打开继续向前的路了?”罗苍话未问完,突然腾空跃起,对着梁上大喝一声:“谁!”
众人被他喊声吸引,纷纷向上望去,只见得一个黑影从梁上绕开,跳到了书架后面。
罗苍跃回地面,惊疑未定,“独眼人!”
“独眼!那铁定就是他了!”王狮驼也去追他,“咱们把他眼睛挖下来放那洞洞上,铁定就能有路下去!”
罗苍和王狮驼左右夹击,直迫得那独眼人无处可逃,竟跑向了张青辰和钟嫘。
这独眼人还真是独眼,不是瞎眼,是真正的独眼!这张脸上的正中间只有一只硕大的眼睛!饶是张青辰见过不少阴阳奇人,也不曾见过这么怪的!
那独眼人还要朝着洞口处跑,王狮驼眼尖,抄起桌几扔在了洞门处,双手法印连打,嘴中念道:“天地苍苍,白神未央,搬山借法,移山填海,急急如律令!”
他话音甫毕,却见独眼人吓得转身就逃,原来那王狮驼用了搬山道人的移山填海术,制造了幻术,让独眼人将桌几看成了一座小山,自是不敢继续向前冲撞的了。
独眼人无处可逃,又被以轻功著称的罗苍后者居上,一杆“吸水提卢枪”瞬间迸出大量水压,直压得那独眼人趴在地上踹不过气来。
张青辰还欲上前查看,却见王狮驼翻身骑在那人身上,从袖口里掏出了一柄短刃直插在独眼人后心,随即伸手便去剜那人的眼球。
钟嫘“啊”地惊呼出声,何曾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王狮驼“嘿嘿”笑着挖出来眼球,“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呢!”说着已将那血淋淋的眼球塞入了洞口上方的凹槽中。
“咯噔”一声响动之后,空中传来了阵阵巨响,像是一座庞然的机关大阵被启动了似的,中间雕着“五福”的桌几下訇然露出了一条地下通道,漆黑不见五指。
众人对望一眼,仍是张青辰发号施令,四人鱼贯而入,下了地洞。
“地洞黝黑,大家排成一字型,前后行进,后者将手搭在前者的肩膀上,莫要走散!”罗苍喊道。
走出约莫百步,又是罗苍骤喊了一声“停”。
“咋啦?”王狮驼问道。
“慢慢走听脚步!”众人不知他是何意,慢慢走出几步,瞬时四人惊出了一身冷汗,四个人,四种呼吸,却是五个脚步声!
多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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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怕!”张青辰强作镇定,“罗先生,你是第一个下洞的,从你开始依次报名!”
论阴阳术法,罗苍是这几个人中最弱的,但是所谓“一力降十慧”,他本就是兵家霸道一脉,论武功,确是这几个人中最高强的,勿论鬼神,一遇到他这把“吸水提卢枪”,那也只能做他的枪下亡魂……他伸出手抓住后一人的手,喊道:“我是第一个。”
被罗苍抓住手的是王狮驼,他反手去抓后一人,同时也喊了一声,后一人是张青辰,他反手去抓钟嫘,却摸着钟嫘冷若冰霜的手,“你怎么了?”
“我……我以为我不是……最后一个。”钟嫘结结巴巴,言下之意,便是他的身后还有一“人”,但他也不敢伸手去抓,只是战战兢兢地说着。
头前的罗苍闻言,哼道:“张公子可知我罗家枪中的最后一招?纵然与你擦肩而过,也能追你至碧落黄泉!”
罗苍没把话挑明,分明就是暗示,张青辰等人俱是老江湖,如何不明其理,当下回了句:“就是现在,还等何时!”
他话音刚落,已按住了钟嫘一起蹲下,王狮驼比他动作更快,只在三人蹲下之际,罗苍手中的吸水提卢枪,已经脱手而出,竟是罗家的杀招“斩魂回马枪”。
枪身飞过众人头顶,直扎入“第五人”的身体,将他直往甬道的另一边撞去。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嗷叫,不稍片刻,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声音……好像阿良。”钟嫘惊魂未定。
王狮驼从怀中又掏出了一块朱砂石,放在了钟嫘身后,随即捏动手印,口诵法诀:“天地苍苍,白神未央,搬山借法……”
不消片刻,王狮驼走了回来,道:“冇事!我用搬山术制造了大山幻影,普通的山精鬼魅破不掉的,也不敢往前走的!”
四个人又小心翼翼,慢行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到光亮,那光亮愈来愈大,却是一间更大的地宫。
那地宫下方是不见其底的深渊,四座巨型金甲石卫擎天立地,半个身子陷入在深渊之中,上半身则各自伸手托着一座悬浮的“城”。
众人所在的是一块凸起的平台,约莫位于四个金甲巨人的腰腹位置。
“这是什么?”罗苍感叹地宫之奇,不禁问道。
“俺倒了半辈子的斗,也是第一次见到山体之间还能有一座悬浮的城,瞧这高度怕有三重楼之高吧!”王狮驼也是啧啧称奇。
钟嫘若有所思地道:“《百喻经》中曾有一个故事,很久以前有个富翁,欲造三重楼。木匠遂于地面上砌砖。富翁问何故?木匠说:‘造三重楼。’富翁说:‘我不要下面两重,只要最上一层!’木匠惊异,说不造下两重就不能造最上一层。
“但富翁仍是坚持,引来了众人的嘲笑。佛教以此喻修行者应筑好根基,循序渐进的道理。不承想在这个地宫,王三宝真就建出了‘空中楼阁’。”
“他娘的王三宝也太诡异了!这工程堪比皇宫了!放在当时不怕被说造反吗?”王狮驼道。
“非也非也!”张青辰冶笑,“东晋有句话叫‘王与马共天下’,王谢两家在当时地位超然,能建这样的地宫也不足为奇!且越是如此,我才越是坚信迦楼罗舍利就在这里!此行不虚也!”
众人也不逗留,当下施展轻功,顺着那巨像身上向上攀爬,“这可能是佛教的护法四大金刚,王三宝释道儒三修,地宫又是出奇的诡异,怕我们之后的路没那么好走啊!”钟嫘轻功最弱,爬不上一会儿,已是体力不支。
张青辰瞧见,伸手想去抓他,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胸脯,触手之际柔软至极。
“女的!”
话音未落,钟嫘一双粗手已经打在了他的脸上,两颊绯红,踩了他一脚,借力向上爬去了!
“女的!俺还以为是个二椅子呢!哈哈哈!”王狮驼边爬边笑道。
张青辰也不在意,他本就是流连情场的江湖浪子,什么环肥燕瘦,莺莺燕燕不曾见过?更何况他自己本身也是倾国倾城,莫说是个丑女钟嫘,便是仙女下凡,比起张青辰的容貌恐也要逊色半分。
几个人先后上了空中楼阁,入眼处只见得地上斑斑驳驳,画着一副偌大的“四维戏”残局。中间又有篆体刻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这“四维戏”是汉、晋时期传统局戏,东晋李秀的《四维赋》说:四维戏者,卫尉挚侯所造也,画纸为局,截木为棋,取象元一,分而为二。准阴阳之位,拟刚柔之策,而变动云为,成乎其中……
九道并列,专都独毕。即四维戏中的棋盘,是个有两条对角线的正方形,四角加中心计五个棋点,四边之间各划分四个棋点,两对角线间再划分四个棋点,共计二十九个棋点。二至四人参与游戏,轮流掷木棒以定行进步数,最后又以第一个收回达到终点的四枚己棋为胜。
“入天不得,入地无门,四周一望了然,并无去路,又该往何处?”罗苍问道。
“看来俺们得玩完这把残局才有出路。”王狮驼道,“但是谁赢才算通关呢?”
众人看向棋局,四方角落都有一个高台,应是给游戏者站立之地,而棋局之上又有十六个真人高度的木人穿甲披胄,各站一方,显是棋子。那十六人身上又各自有字,曰:萨、王、爱、喜、护、笑……
四人百思不得其解,又是王狮驼倡议,众人各站一角,掷木棒行棋,先作试探。四人无法,只能依言行事。
四人角逐,那棋盘上的十六个木人果是神奇,竟随着四人掷棒,无外力而自动。
“这木人下面装了机关,和整座棋盘连在了一起,那么大的墨家机关术,恐怕我师父来了也破不了!”钟嫘道。
“对了,一直没问你。你师父既是画魂人,怎的你还懂得机关术?”张青辰问。
“我的师父多着呢!我爹是我师父,是正经八百的道家玄门,我二叔也是我师父,是儒家画魂门的第一高手,我三叔也是我师父,是公输家班门九匠之一!”钟嫘对张青辰有气,嘟着嘴道,“去年三月,我还随少室山的僧粲大师学习《妙法莲花经》,我的师承岂是你能想象的!”
张青辰被噎了一回,知她三寸之舌,词锋伶俐,也不去争辩,只是觉得好笑,她口中说着你无法想象,嘴上却和盘托出。
钟嫘见他发笑,更是生气,手中木棒甩出,场中木人立时跟着变化。突然间,钟嫘的第一个木人达到终点,棋盘中竟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机关响声。
四人左顾右盼,寻声辨位,不消一会儿,南边托着空中楼阁的增长天王巨像竟然动了起来,手握宝剑劈空斩来,钟嫘大骇,翻身跃下了高台,险险躲开,而原本站立的位置被那巨型琉璃剑砍得尘屑四飞。
张青辰眼疾,扔下木棒,伸手去拉钟嫘,谁知那木棒落地算数,棋盘中的木人受到机关牵引,兀自又动了起来,也抵达了终点。
那西方的广目天王巨像突然也是动了起来,身上石屑纷飞,巨像手上缠着一条石龙腾起,盘旋在众人头上,龙口对着张青辰,便是一阵水枪喷射,当真是“闪灼虎龙神剑飞,好凭身事莫相违”。
刚才是张青辰救了钟嫘,此刻又换作钟嫘去救他,眼见水枪喷来,钟嫘一个扑身推开了张青辰,自己却被那水枪渍了大片后背,那水渍有毒,沾之立溃,直疼得钟嫘在地上嗷嗷打滚。
那石龙喷完一阵旋即又回到了广目天王的手臂上,就好似从来没有离开过一般,嵌合得天衣无缝。
几个人忙去扶钟嫘,却见她的后背此刻已是溃烂大半,手脚亦有不同程度的烂伤。
“你怎么样?钟嫘!钟嫘!”张青辰紧张地喊道。
“我想明白了!”这钟嫘极是坚强,纵然此刻身体动弹不得,痛楚万分,也不曾吐出半个“疼”字,“上一局是道家…九宫术数,这一局……是佛家的十六生……”
这“十六生”,即众生证果之过程,共有十六个生起次第,亦即以十六菩萨之位次表示真言行者之修证过程,又作“十六大菩萨生”。
又即东方发心门阿閦佛之萨、王、爱、喜四菩萨;南方修行门宝生佛之宝、光、幢、笑四菩萨;西方菩提门阿弥陀佛之法、利、因、语四菩萨;北方涅槃门不空成就佛之业、护、牙、拳四菩萨。真言行者初由金刚萨埵之发心位,终至金刚拳之涅槃位,经十六生而成佛。
“那十六个木人身上的……字就是十六大菩萨,王三宝信道……为的是长生,长生不可得,便……便去信了佛,祈求重生,北……方为涅槃门,当以……此破!”钟嫘吃力地说完了这段话,随即便晕了过去。
罗苍信她,当下也不用张青辰吩咐,直接施展轻功,拔腿奔向了北边高台,木棒连抛,棋盘上“业、护、牙、拳”四木人依次行径,先后抵达了终点。
“轰隆”一声炸响,空中楼阁裂成两块,各自向外翻去,而头顶上方缓缓悬下一块断龙巨石,正嵌入中间的裂缝之中,王狮驼见状,本欲去拉罗苍,不承想却被大石挡住,与罗苍一起被挡在了另外半边。
断石下落的同时,两边的虚空之中突然飞过成群的蝙蝠,那蝙蝠密密麻麻,也不咬人,只是盘旋叠加,横在了空中楼阁的侧边,形成了一道通往漆黑深处的桥梁。
张青辰别无选择,一把扛起钟嫘,施展轻功,踩着那蝙蝠桥一路奔走。
行出去约莫二十几步,张青辰才看清,原来一边的山体里竟然还有洞穴,他纵身一跃,没入了黑暗之中……
又是一条漆黑悠长的甬道,待得再见光明之时,只见得二人头顶上方竟然是滔天巨海,那海漂浮在上空十几米处,却又滴水不漏,奇妙至极!成群的鱼群从头顶游过,巨大的鲸鱼在头顶摇曳,海底被掀起层层的叠浪,泛起泥金色的回光……
不时,一只大鱼从头顶而过,其状如鲸,其长不知几许,从头至尾,或有百米……
“这是……鲲!”
编者注:欢迎收看《阴阳江湖之鹤鸣地张(下)》。